——怀念抗日老兵我外公刘文山
题记
抗战期间,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三集团军新编四十四师驻扎徽州歙县。我亲外祖父就供职于该师的军需处。他姓刘,全名刘文山(也可能是刘民山),诨名刘小牛,就在县城大北街认识了我的亲外婆,两人相爱,于1948年4月生下了我母亲。四川的亲外祖父怎么会到万里之外的皖南来呢?原来他十八岁时就和战友一起从四川忠县南山下山来参加刘湘将军的21军,誓师奉节县的夔门,从此戎马征尘全国各地打日本鬼子。刘湘将军病逝长沙后,21军改由唐式遵将军管辖划归第二十三集团军,驻防长江沿线,该师驻防歙县县城。抗战结束后,部队解散,外祖父撤防回到重庆,在歙县留下了我母亲这个遗孤。谨以此文纪念抗日老兵、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三集团军新编四十四师军需官、四川忠县南山人氏、我外公刘文山的英魂。
奉节夔门
新安山水
1972年父母的结婚照
1995年我的父母
2009年我的父母
2014年我父母和他们一手带大的宝贝-我外甥女
我歙县坤沙王氏家族世居歙西潜口镇坤沙村,世代以业儒和行医卖药为生。因为我们徽州地区,田狭人稠,俗语有云:“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十四,往外一丢。”为生计所迫,大多数的徽州男人都是要小小年纪出门学生意的。听父亲的讲述,曾祖父好像没有怎么出过远门,一直在老家当私塾老师和行医。只有我祖父雨亭因为家里人的宠爱长到十岁才出门作学徒,去了汉口的大美绸缎庄做采购和销售,后因抗战迁至重庆市区。祖父很老实,所以很得老板信任,老板好像是祖父的同学之一,也是老乡,休宁人。只是祖父在哪求的学,我就弄不清了。祖父曾携带金条坐着飞机从重庆飞到汉口去进货,这是父亲每每在我们子孙辈面前提及的光荣事哦。我觉得一面是严厉一面是孩子气的祖父很勇敢啊。
同年四月,母亲陈氏立仙在歙县出生了。我的亲外祖父是四川忠县(现归重庆市管辖)人氏,还是个军人,但母亲从出生后从没有机会见过他一面。经向今年已八旬,收养母亲家的养外祖母鲍氏颐娟打听,以及母亲的回忆,加上外祖父战友生前将此事告诉了歙县本地一个理发师傅,我得以将亲外祖父自四川忠县到安徽歙县的人生履历大致拼凑了起来。
抗战期间,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三集团军新编四十四师驻扎徽州歙县。我亲外祖父就供职于该师的军需处。他姓刘,全名刘文山(也可能是刘民山),诨名刘小牛,就在县城大北街认识了我的亲外祖母,两人相爱,于1948年4月生下了我母亲。来自四川的亲外祖父怎么会到万里之外的皖南来呢?原来他十八岁时就和战友一起从四川忠县南山下山来参加刘湘将军的21军,誓师奉节县的夔门,从此戎马征尘出川到全国各地打日本鬼子。刘湘将军病逝长沙后,21军改由唐式遵将军管辖划归第二十三集团军,驻防长江沿线,该师驻防歙县县城。亲外祖父是军需官,管着整个师的军款军粮开支。听说某次战斗中为保护军款,一口气三枪杀了三个来抢军款的日本鬼子。抗战结束后,部队解散。亲外祖父可能没有退伍,撤防回到重庆,解放后被忠县的妻子出卖,被认定为贪污军款而枪毙,葬在重庆的烈士陵园里,虽有军界同仁极力为其辩诬,认为他一在抗战中有累累军功,二他的行为对解放四川有功,但也未能够将外公救出生天。而部队解散时他这个战友就留在了歙县成了家,一直在县城小北街巷子口,后来的城关医院对门,先开字画店,后开面店,听说他年年都偷偷为我亲外祖父烧纸钱以示怀念。老人家2013年3月过世,年逾九旬。可惜我迟到6月份才博士毕业从上海回到歙县定居就丧失了向他当面了解我亲外祖父过去英勇杀敌种种英雄事迹的机会了。
亲外祖母是安徽歙县人,姓许氏,名唤幼仙。原住歙县大北街童子巷一栋古民居里,听说是歙南长垓人氏。母亲说,那时亲外祖父的部队驻防歙县县城(总部在原徽州师范学校),亲外祖母和他在大北街一户人家打麻将时认识的。母亲听人说当时大北街下街大半条街都是亲外祖父的产业,还给外祖母留下了三千个银元以抚养尚在腹中的母亲。没想到可怜的母亲成了遗腹子,亲外祖母因为没有工作,又未婚先孕,为了嫁人糊口还把我母亲给遗弃了。解放后,亲外祖父留下的这些钱和房子全都被亲外祖母用光和卖光了。童子巷的老房子后来也以三万元被卖给了县计量局拿来开雨伞厂,因租客纠纷,那栋古民居至今仍空置在哪里。可怜的母亲呱呱坠地才三天,就被扔在歙县新南街以前的城隍庙墙院门门背后。(注:外祖母的父亲和母亲,也就是母亲的亲外祖父和外祖母曾在这个城隍庙里供职,以前在长垓岭某村当过保长,后为这庙里的庙祝,亲外祖母是帮人处理丧事,兼在庙外摆香烟摊)。
幸好,刚出生三天的母亲被人捡了送到新南街十字街口陈家豆腐店,被大外婆程氏爱兰抚养长大。母亲40岁以后偷偷瞒着小外婆家和亲外祖母相认,我八岁那年春节还和母亲一起去童子巷去拜了年认了亲。母亲从40岁那年开始,一年三节一直供养着她亲生母亲,直到亲外祖母2005年过世,那年母亲都57岁了。或许亲外祖母沒有带着一丝遗憾走的吧,母亲还独自为她守了一天的灵。可怜我六十六岁的老母亲从来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一面,也不知道自己的姓氏,不知道自己是谁家的孩子。苦于当时严酷的政治形势,陈家前后两任母亲忍辱负重,一口奶一瓢水一把米的把我母亲抚养长大,不肯对外界就她的身世吐露半分,熬过四清,熬过文革,还帮助母亲找到了工作,后来她才能安然退休。我永远记得我八岁那年春节母亲头一次带我去亲外祖母的老房子探望她,那时外祖母仍很美丽,很温暖,请我们吃了一顿暖暖的饭,还给了我一份五元钱的压岁钱。那是我童年里最大的一份压岁钱。我相信,外婆对我有些许的期待。可惜姐姐和她就从来没有过太多交集了。
再回头来讲父亲一家在重庆那边的情况,父亲在重庆和家人渡过愉快的四年,还添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弟。全国很快解放,1951年春节,父亲和祖父母,还有出生在重庆的小叔叔回到了徽州。如果不是为了当时留在家里的大叔叔和父亲的外公,或许他们就不会回老家了。因为重庆解放后,祖父母若留在当地,政府是可以安排工作的。后来,他们坐船顺江而下到了汉口,租住在父亲二族伯王子良家的“王慎记”大药店里,都买好了家具,还有过年的东西,祖母也已准备去学做裁缝了,打算定居。但因春节前船票非常吃紧,一买到票一家人还是赶紧乘轮船离开了汉口到芜湖,再从芜湖转坐汽车回家。车上还巧遇到了我娃娃亲龙龙弟的祖父和祖母。一是祖母考虑到家里的亲人,还有叶落归根之心,二是户口问题无法解决,最后还是决定放弃一切,回到歙县西乡的家。真的很佩服祖母的一片深情和意志笃定。或许这一点,或许是大叔叔到现在都没有理解的。也没想到父亲的外公江心田居然因为抽大烟而把产业全败光了,这下祖父一家人的生活快要陷入危机了,祖母要维持一家的生计确实是非常吃力的。祖母帮祖父把工作关系调到了县人民医院的食堂,而父亲读到小学四年级就辍学帮助祖母干活养家了。
所以我家是一个典型的徽商移民家庭,也可以说是一个两代四川人和徽州人的跨省联姻家庭。这或许就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辈和父母亲之间的缘分吧。